Monday, June 12, 2006

愚民?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所由者道也。即可曉之以道,而不可以授之以知。這是因為: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聖人為無為,行不言之教,則無不治矣。這也是莊子所謂:吾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逐無涯,殆矣,以為而知者,殆而矣已。

這是生命之樹和智慧(是非)之樹的衝突問題,亞當和夏娃吃了是非之果而產生破裂,離開了原始和諧的狀態(伊甸園),也離開了生命之樹。直至末日到來,基督千年國度,人類才可以重嘗生命之果。認為智慧和知識是求道的障礙,古今中外皆同。問題是:人是理性的動物,由理性而來的智慧,也建立了人文秩序,令人類文明開花。我們所能有的,所自豪的,正是這顆智心,正是我們知識的系統和文化符號。而理性的要求,理想之所繫,不便是終極之道嗎?--於是我們來到文明以至人文的吊詭:我們要憑障礙道的智去得道。有比這更難為的嗎?

有人說,理性有兩種理性,一種是認知理性/工具理性,一種是實踐理性/交往理性。前者求知,後者求道。又有人說,理性和知性是不同的,礙道的是知性,不是理性。

這大抵也是令頭腦好過一點的說法,但人類史上,我實在見得太多,聽得太多求道者的異化和失控。道以終極真理的形象出現,法西斯、共產主義,以至新儒家本身,都有很多很多僭妄之極的觀點和口號,求道的理性,把道映照為其倒影(引用唐君毅先生的說法),你說是幻,是假,但這「道」卻以無比真實的摧毀力量,令人文走向其反面。

知道,這知應取中文原義之知,即掌握/管治/貫注。如知府知州之知,而不採認知義,如是,則使民由之即使民知之,也即王陽明所謂能知必能行,能行必能知也。不使知,並不是不使曉(曉者明也。老子:自知曰明;莊子:莫若以明),愈不使知,愈能使之曉。故不可使知之,不單不是愚民,反而是曉之以道,曉之以明,是愛民的一種表現。常使民無知無欲,則天下無不治矣。在這一點上,孔老是相通的。

儒家的人文化成,和道家的無為之治,在這一點上沒有衝突。人文化成,最後要窮智見德,明白知/智的限制而以道德禮教模塑人格,智/知的工具性並不在控制自然,而在明白自身的局限上。(知不知,才是真知,這知,超越了認知而到掌握明曉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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