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22, 2006

艮其背

艮下艮上

艮: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象山解:艮其背,無我;行其庭,無物。

初六:艮其趾,無咎,利永貞。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厲薰心。
六四:艮其身,無咎。
六五:艮其輔,言有序,悔亡。
上九:敦艮,吉。

周易與道家的關係,前人以往總是提乾卦那句用九:群龍無首,吉。而追溯易道同源時,也每每在坤卦找文章,又或者嘗試重整/發掘歸藏易的涵意,因為太明顯了,老子尚陰柔,主歸無,坤與道家的淵源大抵可料。

直至近年,艮卦與老子的關係終於被搬上議事日程,連山易和道家的關係,被認為可能是更早的。

周易的艮卦卦辭和爻辭,只是連山易在周易留下的剩餘能指,但箇中詮釋可能仍有某種啟示。

艮,直解便是止/停止,遇山而止,一個大山橫在你面前,你不得不止步。

艮加足便是退,停止之後再行,前面無路,便只有退後,所以艮包含了退的可能

易傳中的象傳,解艮為兼山(山上有山,重山,引申為止之又止):「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彖傳曰:「艮,止也。 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

儒家味重的易傳,把止之又止視為服膺道德規範或禮教名位,止於規定容許之事;有所止,便即不會僭越,守禮知禮。但真正的知禮,是應止則止,應行則行;這應,有適應時勢及具體情況之意,意味有時也要跨越規範(當然這跨越本身也同時確立了一種合法性),不能解作規定你行便行,規定你止便止。

用道家之眼看,則「其道光明」大抵不從行必有矩處體現,道家的明,是自我觀照(自見曰明),不自以為是(不自是曰明),超越世俗是非和知識上的二律背反(彼是莫得其偶, 謂之道樞。 樞始得其環中, 以應無窮。 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故光明,其實也便是玄奧,因為道家的自我觀照便是看不到自我(所以才不自以為是) 便是讓自我退入不見,讓依我執我見而有的無窮是非當下平息(止),懷著此觀照之心境待人處世,才是道家的時止則止,時行則行,隨波逐浪,逍遙無待。

深受佛老影響的陸象山,如此解卦辭:艮其背,無我;行其庭,無物。

艮卦的卦辭和爻辭,以止於人體的不同部位占驗吉凶,轉為義理,則以這些部份為喻意;艮其背,即止於背部,為甚麼是背呢?有論者認為,對一個人來說,不知足,乃眼耳鼻舌身意欲念的衝動,惟有背部不為欲念役使,有靜止之象,故曰艮其背。如果你嫌這解法太牽強,不妨直接以背向自己為解,艮其背,其實便是面對大山,立見自我/意志的局限,遇上了自己的背反。我的行山經驗則是:看見的通常是山友的背部,山友看見的,也是我的背部,從背部,我們未必認得出那是誰,在上山下山之際,我們都沒有了自己的獨特性,我們都是一個只能從背部覺知的奔山者。

不獲其身(身,古訓為己,如老身,即老人之自稱),不見其人,不正可視為這狀況的描述嗎?

因而,這止的對象,便十分明確了。《大學》: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儒家的止於自己,是以道德為界,至善便是那座放在自我面前的大山,平息那躁動的心,最後有所得(德)。道家的止於自己,是以自然為界,自我本身便是那座放在自我面前的大山,是自我弔詭地遇上自我,就像我行山時,看見前面山友的背影,在狹窄的山路上,他忽然停止了,我無法前進,拍拍他的肩膊,他轉過身來,赫然竟便是我自己!

自我重遇瓦解了自我的獨特性,當世上有另一個我時,我已不是我了。(你反而戀上這另一個我則是別論。)多少回我成非我,不便是我之背反?不便是艮其背?

山,素來是老人的意象,山中藏著智慧,住著山中老人(殺手集團的首領),這些都是道家的符號剩餘。《帛書周易》艮作根,要憑彼想入非非,發揮聯想的話(如拿之與「歸根復命」扯上關係),便更多文章可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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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anuary 15, 2006

落魄--揚棄

看Julia Kristeva論abjection,談到那個讓abjection存在的便是那被擲到世界上的人,這個人擁有一個身份,自我分離,自我置放,他是一個浪人

abjection,中譯本譯作卑賤物,看得令人格格不入,對,它關於被拋棄,被排斥,引申為屈辱,再引申為難堪,失意和落魄。卑賤?流浪者不一定是乞丐!?

這種難堪和落魄,是因為半天吊,前不接村,後不接店,是被逼流落異地的不快感,當然,這種不快是複合的,因為它同時含有快感。

Kristeva這樣寫:

正是從這塊被排斥的土地上,在這種迷路中,他獲了快樂,使他樂在其中。他不停與abjecton分離,他總是認為,它是一個被遺忘的領域,但又是一個時時被回憶起來的領域。在被抹掉的時間裡,abjection大概是貪婪的磁極。但是,遺忘的灰燼現在成了屏風,把厭惡和反感反射出去。清潔(被內化,可內化,所以清潔)變成肮髒,珍品變成廢物,魅力變成恥辱;這時,時間突然迸出,聚合成一道閃電,照亮一種活動,我們可以將這個活動想像成兩個不同極的相互接觸,發出閃光,像雷電那樣釋放出來。Abjecton的時間是雙重的:遺忘的時間和雷電的時間,矇矓的綿綿無期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這種關心空間的流浪者對我是如此理所當然,常引的《蘇乞兒》主題曲詞第二段開首:「四海,家鄉是;何地?我懶知。順意趨,寸心自如;任腳走,尺驅隨遇」,全是空間性--身體的擺渡與伸展,身處何地的感懷......古龍筆下的浪子喜歡的也是柳永這一句:「今宵,酒醉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又或者,那不是關心,而是通過空間的變化過渡,流浪者得以感知,而此感知,是在所謂矇矓的綿綿無期那情調中進行,在忘盡心中情的唯恍唯惚中繼續行進。

Kristeva筆下那浪人時間的雙重性刻下了浪人的命運--終極浪人其實可能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阿飛正傳》中旭仔聽到阿潮問他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時幹啥的時候,雷電擊下,那沒有腳的雀仔頓成笑話。真相大白在浪人臨死的一刻,不止是一個浪漫的設計,而是反過來告訴我們,真相大白同時是浪人的死亡,一個沒有忘情的浪人,沒有腳的雀仔從來沒有飛過......

當然,浪人作為一個欲望對象,我情願相信遺忘與記起的時間,只在他/她頭起頭沒的無盡過程中反覆迸現,即記即忘,即忘即記,方死方生,方生方死。落魄者也好,浪人也好,他/她是要不停排斥或揚棄/被排斥或被揚棄(不停流浪便是對空間的排斥,或被空間排斥),才有那內化的人格,而在他/她未自行發聲前,容許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其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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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anuary 11, 2006

身份的能指遊戲


如果康德的知性主體結構真的可以和拉康的欲望主體結構相比擬的話,那麼超越對象=x可能根本便是object a的前身(大他者和物自身的同一便更顯然易見了),拉康可能真的從康德那裡取靈感建構論述。

於是,範疇在拉康那裡便對應著能指,齊澤克這樣寫道:「(主體)通過把自己認同於大他者中的一個能指,一個能夠把它表現為其他能指的能指(而得到支持)。」

當然,這所謂大他者中的能指,是指象徵大他者某一部份(或某一部份的大他者)的一個符號,而這個符號是可以作為無窮生成的符號串中,下一個符號的能指。主體本身便是一個這樣的能指,而特定主體自我認同的內容,經過特定選擇和建構,往往以身份這一形式出現,身份是一個對象a,潛行者可以是對象a。

如果潛行者是主體,浪人(或真理,或別的甚麼)是對象,那其實是要在潛行者作為身份對象,要在潛行者認同自身的結構中才呈現為欲望對象,種種潛行的能指充當「欲望的範疇」,想像落實到一個身份中,有了能指,對象a得以表象,表象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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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anuary 07, 2006

周年紀念

二零零五年有幾多個周年紀念呢?
--沙特誕生一百周年紀念
--黎北海逝世五十周年紀念
--牟宗三逝世十周年紀念
--黃柳霜誕生一百周年紀念
--華語片誕生一百周年紀念(?)
  (北京消息說有人提出1905年所謂第一部華語片《定軍山》可能從未實際開拍,那麼這華語片百周年紀念就認真擺了大烏龍了)

還有:
--Aleksandr Kajdanovsky逝世十周年紀念(1946-1995)
  五十歲不到,這位銀幕上的stalker便在十二月三日心臟病發辭世了,除了是演員,他還是編劇,導演,獅子座,十分全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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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anuary 06, 2006

城市潛行

去年十一月,成都一群年輕人參與了一個城市潛行計劃,取法於十年前羅馬的同名活動,旨在「在安全感、平凡和不確定之間完成這樣一個路線,認識被遺棄的地域,引發一種混亂的感覺及憂慮的狀態。導致感性激烈化的變更狀態出人意表地給予這一空間以某種意義,使得“處處”成為探險之地。」

在穿越城市的步行中,潛行者「確定了一種非間接的經驗。為更加動態的理解留下了餘地」。「一種漫遊式的調訪(調查走訪?),一種對被觀察客體不帶任何編制、認可或定義地記錄」。穿越由是成為「一種深具創意的舉動,它意味著在描述了“現行版圖”特性的時間與空間中探尋未經編輯加工的和諧」。

少年時代大抵被認為無聊做的事,原來世界都有同志,找來一些共同認受的能指,賦予一個包含快感消耗(如果還未至於消費的話)的身份,我畢竟要小心潛行者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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